钗黛相加便是人生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2019-11-09 01:43:49  阅读:9938 作者:责任编辑NO。邓安翔0215

作者

林梅朵

《红楼梦》第七回里,周瑞家的因到薛阿姨处回王夫人话去,薛阿姨让她把十二枝宫花儿给姑娘们和凤姐带回去。周瑞家的走了一圈儿,最终一站来到黛玉这儿,黛玉不高兴了,她嫌“他人不挑剩余的也不给我”。黛玉的母亲是贵族,父亲是探花身世的巡盐御史,林家也曾是世袭侯爷,哪里在乎这两枝花儿?她争的是礼。在舅舅家借居是客,用餐时都是上上座,凭什么下人送花竟看人下菜碟儿,让贾家小姐们先选择完才给她呢!这礼挑得对,所以周瑞家的才自知理亏不敢言语。

再看那些花儿,出自宝钗家。由于宝钗“历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薛阿姨觉得白放着惋惜了才送人的。就在方才,周瑞家的到宝钗屋里,宝钗满面堆笑的让座,又陪着闲话家常,还细细告诉她“冷香丸”的药方剂。这么一瞬间到黛玉这儿就吃了冷菜碟,两位表小姐的性情让她没法儿不在心里暗暗比照。

人人都道黛玉有小性质,嘴上刻薄,目无下尘。宝钗呢,品质端方,随分从时,不光湘云做梦都想要这样的一个亲姐姐,连小丫头都乐意找她去玩儿。

一钗一黛,人们议了又议,倒底也没个定局。其实,这要什么定局呢?

黛玉坦率,如人生的少年时代,眼里看的心里想的,不能憋着忍着,就得说出来。即使不能直接说,拐个弯也得让嘴上痛快了。宝钗劝宝玉别喝冷酒,黛玉借着雪雁送手炉的机遇,酸酸地说“怎样她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见宝玉和宝钗为杨妃之喻玩儿恼了,不由得“面上有得意之色”。少年人,谁不曾这样过呢?

年长者调和矛盾时总爱劝慰着说一句“她还年青”。是啊,年青便是本钱,是欲长未长的雏苗,是行将抽枝的幼树,是有着无限上升空间的一片蓝天。所以我们爱坦率的黛玉。相对之下年少老成的宝钗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是宝钗心计深吗?其实不是,仅仅阅历不同。

黛玉从小被爸爸妈妈娇养,倘或金尊玉贵的日子没有坍毁,黛玉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从小多病的她,会不会也是买了许多替身都不顶用,最终只得自己落发,做一个像妙玉相同的庵堂小姐,用着贵重的杯子,喝着“梅花上的雪”烹的好茶。或许像慧娘相同,兰心蕙质,连做个女红都雅得不得了,撒播于世,让世人珍藏密敛不舍得用。

可不管怎样考究,怎样不俗,黛玉也仍是官宦小姐的闲情逸致罢了,她的日子是随意的,没有目的性的。宝钗不同。

宝钗初进贾府时并不计划常住,她随母兄上京来是有任务的: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随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她的宗族任务是让她像元春那样飞上枝头变凤凰,让薛家脱了“皇商”的旧身份,一回身成了皇亲国戚“光荣生门户”。

宝钗做足了预备。你看她多强壮,平常虽“罕言寡语”,可不经意间显露的那么一小手就够让人惊叹的。宝玉写诗,她说出“绿蜡”之出处,宝玉参禅,她讲了六组慧能的典故,惜春要画园子图,她给列出了一系列的东西,最终还加上“生姜二两,酱半斤”。

黛玉玩笑她“要炒色彩吃”实在是外行话,本来“那粗色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不拿姜汁子和酱预先抹在根柢上烤过了,一经了火是要炸的。”可见宝钗有多通晓吧!

看了黛玉的药方剂,她又说出了“人参肉桂太多”的话,知道体虚之人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还给出了滋阴补气的食疗方剂冰糖燕窝粥。小小年岁她怎样知道这么多呢?由于她一向都是一个备考墨客的姿势的。

宝钗很累。薛父在世时“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这可不单单是“酷爱”,而是一番深切的期望。宝钗怎样不知?那小儿女情调的“金玉良缘”怎样入得了她的眼?惋惜的是,这事终究没成。使她在小小年岁,过早阅历了大起大落,也就过早地把全部看做风轻云淡了。不只不爱花儿粉儿的,她的屋子也“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要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罢了。”这哪里是个千金小姐的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清修的庵堂。那清清冷冷的数枝菊花,还不如冬季栊翠庵如火的红梅火热。

贾府的人个个有风格。宝玉爱红,身上经常穿戴大红剑袖、血点般大红裤子,黛玉喜爱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青金闪绿双环四合满意绦中的精美,王熙凤更不用说,打扮得神妃仙子一般。宝钗处于这样人人秀丽的环境里,却自守淡泊。她的衣裳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豪华。那蜜合色的棉袄,玫瑰紫色比肩褂,葱黄绫棉裙,都透着宝钗的温和和镇定。

穿着是一个人的性情。爱时髦者好火热,喜奇装者期望被人重视,一味寻求粗布衣衫的人,指不定心里正是怕他人说他没风格呢。宝钗都不是,全部随缘,有什么便是什么,如释祖在菩提树下成佛却不成心茹素一般。她知道每一份考究都是执念。

金钏死了,王夫人心里必定不舒畅,她去劝慰,揣度金钏不过是“失了脚掉下去的”,若果真是斗气投井,那“也不过是个模糊人,也不为惋惜”。尤三姐和柳湘莲一个死一个落发,薛蟠得知后一路哭到家,宝钗却平静地给了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随后就提示哥哥该请一请店员们吃个饭,酬报酬报他们了。不少人以为这是宝钗的无情。其实,存亡本是人世常事,何须生而欢欣死而悲苦?生命本便是一个圆,从尘土中生,最终也会到尘土中去,与其纠结不如爱惜眼前。所以宝钗不悲,却甘心把自己的新衣服给一个投井而死的下人做装裹。

让不行拯救的人和事随风而去,劝身边的人减轻苦楚,她不是冷漠,是明透。

一番选秀,宝钗已从开始“未到千般恨不用”的大志神往,经过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失利苍茫,最终却归到“及至归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的淡漠超然。

“真实的修行和积德行善,是让每个接近你的人都很舒畅”,宝钗学会了“放下”,只愿人人年月静好。

她会在湘云没钱做东道时替她筹办螃蟹宴,会在黛玉病中送去燕窝。她的礼物不分尊卑,挨门送到,连不招人待见的赵姨娘都有份。这些,和她劝慰王夫人不用为金钏悲伤、劝母亲哥哥不要为三姐湘莲挂怀相同,都是愿众生得安泰。此刻的宝钗,是在修一颗菩提心,却被误解成心里藏奸,收购人心。众生皆有情,人心岂需收购?

宝钗早已不再纠结于滚滚红尘中的得失,选秀也好,金玉良缘也罢,不过是过眼烟云,不纠结于舍,不纠结于得,正是大安闲。可她在这样的年岁里如此淡定,终究少了花季女儿该有的情怀。

黛玉气愤时还不忘吩咐紫鹃:“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这是对日子多么酷爱!黛玉的爱是详细的会集的,她爱宝玉,为他时哭时笑,一瞬间恼了一瞬间好了,她惜落花,连宝玉要将花放在水中她都看不上,觉得不如装在绢袋里埋了,让它们随土化了才洁净。过分执着往往适得其反。老太太对刘姥姥说:“只两个玉儿憎恶。回来吃醉了,我们偏往他们屋里闹去”。这浸满慈祥爱意的玩笑话却一语成谶,黛玉嘴里的“母蝗虫”喝醉了,公然“扎手扎脚”睡在了她宝哥哥那副“最精美的床帐”上。

与之比较,宝钗总是一副“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的表情显得过于淡定。刘姥姥说“食量大如牛”时,世人都笑得抬不起头来,独宝钗不失态。她知道这不过是村庄老妪为求布施成心的装丑卖乖,笑声背面实则悲惨。波折和丢失的阅历早让她平缓心静,清凉如水。非宝黛所能懂得。

宝钗像一位历经沧桑的白叟,不悲不喜,这样的她有时还真不如小性质的黛玉让人爱怜。人生是如此的说不清楚,终究超逸漠然是真味,仍是红尘痛快才不负这如花年月?宝钗有宝钗的渊源,黛玉有黛玉的道理。需尽力时像黛玉那样勇直火热,不顾全部,该甩手时如宝钗一般超然清净,随方就圆。人若如此,无悔无憾,无处不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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