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清朝废帝召见明朝天孙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2019-11-20 16:26:30  阅读:4345 作者:责任编辑NO。邓安翔0215

本文摘自《紫禁城的傍晚》,著者:[英] 庄士敦(Reginald F. Johnston);译注者:高伯雨。世纪文景、上海公民出书社2019年出书。已获授权。文中“译注”部分文字,系译者高伯雨所补偿。

一所寒酸不胜的侯府

在1924 年8 月,我知道清朝宫殿就要从傍晚进入黑夜了,正可说是为日无多,但当我看见那一份“宫门抄”有延恩侯的台甫,我不由起了一个想法,何不把清王朝最终的一个皇帝和代表明朝最终的一个人头碰头地拉在一起呢?所以我就把这个意思对逊帝说了,结果是逊帝第一次对延恩侯这个人产生了爱好。

内务府在9月初奉到逊帝要召见延恩侯的“谕旨”,难免觉得很古怪。9月7日,延恩侯入紫禁城,逊帝在宫里独自召他“陛见”了。这一天的下午,我刚好在家(在景山之北),家丁送上一张名刺,上面印着的我国字,本来便是延恩侯朱煜勋。中心三个大字“朱煜勋”,右上角印“明裔延恩侯”五字,左下角两行小字,“炳南,东直门北小街羊管胡同”十二字。朱侯的字和住址都有了。译注:羊管胡同应作羊馆胡同,但三百年来,北京人都把馆字写作管,已积非成是了。

图:延恩侯朱煜勋的名刺

客人穿戴清朝的冠服进来了,他带着抱歉对我解说他的唐突到访,他说他刚脱离紫禁城就来这儿见我,逊帝在宫里召见他,对他训勉有加,恩礼优渥,并对他说,他之能被召见,完全是因我之故,并叫他来向我致意,所以他一脱离宫门就到我这儿,向我道谢。

我觉得这个延恩侯是个很寂静谦善的人,但显然是没有读过多少书,也当然没什么常识。他对我说他已是四十三岁的人了,有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四岁,他们都是调皮愚鲁、没有用的孩子,我倒觉得我对他的形象颇有此感,我请他允许我为他拍一个相,他很快乐地容许了,现在制版注销,请读者自己从他的表面来评判一下好了。

图:朱煜勋

我对他说不日就要亲往侯府回拜,他传闻后,很诚实地求我不行如此,由于他所住的小屋没有客厅。接着他又说:“您别认为我穿戴的冠服是我的东西,其实不是。为了我要陛见,才向人家借用的。”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掀开他的长袍给我看,里边穿的是寒酸的衣服。

他这样做是出于诚恳,无非是想阻挠我去回拜算了,由于他辞别后,私自对我的家丁说,请他们帮助,劝我不要去回拜。他还说,借来的冠服今天就要送还给人家哩!

图:庄士敦

过了不久,我派人送一件小礼物给他,附以那一天为他拍的好几张相片;来人回来对我说,侯府果然是一所寒酸不胜的粗陋小屋,当他进门的时分,看见朱侯衣冠楚楚,坐在一张破板凳上。不消说,在这样的当地招待我,他必然会觉得大为“丢人”的,因而我只好不去回拜了。但他又来看我一次,谢我所送的礼物。我对朱侯的一般形象,觉得他仍不失为一个正人,他借先人的余荫真实无愧“延恩”二字之封了。

一位贫穷低微的侯爷

明朝的开国之君朱元璋,年号洪武,在位三十一年(公元1368年至1398年),他身后安葬在南京,由于当时北京还未成为国都。咱们或许记住吧,当民国元年(1912 年)孙中山(很不适当地穿一套西洋的常礼服,戴高帽子译注:庄士敦此注颇有小看之意,他对我国的革新是颇有惋惜的。)往谒明太祖的孝陵,宣读祭文,奉告这个驱赶胡虏出境的朱元璋,汉族已康复大汉江山了。

我国的历朝君主,最糊涂无能而又极糜烂的,无过明朝各帝,但发明民国的巨人,他们深知乃至明朝几个最巨大的皇帝,皆缺乏与清朝的康熙、乾隆比美。这或许能够部分说明晰为什么他们谒陵时没有叫明帝的后代去参加。南京的孝陵修葺了,但在此刻和往后,民国政府对这个明裔并未发生过爱好,关于那个贫穷不胜的延恩侯绝不施以解救,他的爵衔和他的位置,从未为民国政府供认。译注:据我所知,延恩侯朱煜勋在民国初年,每年还能够向内务部拿官俸八百元,后来大约由于政费困难,现任官的官俸有欠至一年数月者,则戋戋延恩侯的月俸六十余元,欠他三五年也缺乏为奇了。

假如咱们要找个托言来轻视地,或许能够从辛亥革新后他的举动上得到,由于他依然“忠”于清王朝,仍奉旧日清朝之谕每年春秋二祭到十三陵行礼。

图:溥仪(左二)、郑孝胥(左一)与庄士敦(右一)合影

后来的现实显出他的忠清确是出于诚恳的。逊帝于1924 年9 月7 日召见他。两个月后,逊帝成为民国的俘虏——这个政府或许只能说是少数人的安排,自称政府,自称代表公民——几个月后,他逃到外国的租界求保护了。不久后,延恩侯含辛茹苦地筹集了几块钱做盘缠到了天津朝见他的故君。当他长跪在他那个亡命的故君之前——他的故君不久后也和他相同沉入低微贫穷的地步了——我认为他煜勋二字之称真是再好不过,他向他的故君谢“延恩”之封了。译注:关于延恩侯的前史,1965年8月16日新加坡的《南洋商报》刊有我的《延恩侯朱煜勋》一文,可供参阅,今转录部分如下:

有关“延恩侯”的前史

清朝的控制者自入关后,在顺治、康熙两朝,只怕明帝的后代还留存人世,非把他们杀尽不行。大略在每一个皇朝毁灭后,新的皇朝起来控制都要有这种举动的。

表演得最风趣的仍是清朝的第三个皇帝清世宗。清世宗的父亲是康熙帝,康熙在位时,鉴于人心思汉,四方义师蜂起,后来尽管逐步用武力打压下去,但为了拾掇人心,不得不再做多一些安慰的功夫,所以便有封明帝后代官爵之意。听说这仍是康熙帝南巡到金陵时,他亲往明孝陵致祭明太祖朱元璋,即命当地官找寻明裔。但还未曾找到合适的人,康熙帝已先死去。雍正帝嗣位后,天然按照他父亲的遗志处理,于雍正二年(1724 年)十月,找到了所谓明裔的朱之琏,当即封他为一等侯。

最风趣的是这个侯爷是镶白旗汉军旗人,那时分正在做着直隶正定府知府,由一个四品小官一跃而为公爵,朱之琏之感恩戴德自不待言。雍正帝封他为世袭侯爵之后,就命朱侯和礼部官员同往金陵祭告孝陵,又祭告昌平十三陵,办完这些公过后,朱侯即久居北京,不许到其他当地。

图:溥仪为《紫禁城的傍晚》一书所写“御制序文”

到乾隆十四年(1749 年),又将朱侯的爵号定为延恩二字,从此延恩侯朱某某的衔名常在清廷的文书中呈现了。据清廷“考证”所得,这个朱之琏侯爷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三子简王之后,“高帝后代尽隆准”,朱之琏也算行到了“鼻运”了。现在把雍正二年(1724 年)二月礼都等衙门的奏章刊于此:

“圣祖仁皇帝以明太先人祀沦绝,访求支派一人,授之以官爵,恪奉蒸尝,我皇上继志存恤,特申前谕。臣等谨按:明太祖之子,封藩者十二人,迄今三百余年,子姓虽繁,无从考证。查得镶白旗朱文元系明太祖第十三代子简王之后,明崇祯时,简王后嗣代王为洪承畴监军于松山,我太宗文皇帝时,代王与伊侄文元同被抓获,遂归我朝,曾蒙圣祖仁皇帝召见,亲询宗系,今原任内阁侍读学士朱海钖之子朱关保等俱文元之孙也。文元于顺治年间曾奏明往大同取其家族来京,今见任直隶正定府知府朱之琏一支是也。请于此一支内查取谱牒,吏部拣选引见,择用一人,随饬差官同伊祭告明太祖陵及昌平十三陵,以承祀事,仍令回京寓居,嗣后每年春秋二季令其呈明前往。”

雍正帝准其所请。这便是朱之琏封侯的原因,本来他的先人是入外国籍的。雍正帝封他官爵之后,不许他在京外寓居,置于辇毂之下,以便监视其举动耳。

延恩侯是世袭罔替的,总共传了十二代;由1724年始封,到民国十三年1924年恰二百年而斩,这却是很风趣的事。由于1924 年冯玉祥将军驱赶溥仪出宫,修正“优待条件”,延恩侯的名堂也随之消逝了。现在且将延恩侯的世袭次第略述于下:

第一代朱之琏,死于雍正八年,乾隆十四年八月,赠一等延恩侯世袭。第二代朱震,朱之琏子,雍正八年十一月袭。第三代朱绍美,朱震子,乾隆十一年二月袭一等侯;十四年八月改袭一等延恩侯,缘事革爵。第四代朱仪凤,朱绍美从子,乾隆四十年十二月袭。第五代朱毓瑞,朱仪凤子,嘉庆二年袭。第六代朱秀吉,朱毓瑞子。第七代朱秀祥,朱秀吉弟,道光八年袭。第八代朱贻坦,朱秀祥族祖,道光九年袭。第九代书桂,朱贻坦族叔,道光十六年袭。第十代鹤龄,书桂继子。第十一代诚端,鹤龄族孙,同治八年袭。第十二代朱煜勋,诚端子,光绪十七年袭。

朱煜勋袭爵时只要七八岁左右,他一向“延恩”到了民国,按年还向内务府领一笔八百元的年俸,所做的事便是看坟,看守十三陵他的先人的坟场。不过,他并不用远至南京,每年春秋二祭,他亲往昌平县的天寿山十三陵“拜山”一次,然后向紫禁城溥仪的“内务府”拿些盘缠,上个折子奏明一番。溥仪根本就看不起这个侯爷,从未召见过一次。

咱们看上列的各个延恩侯,觉得古怪的是自第九代起,书桂、鹤龄、诚端都没有冠以朱姓,看来就像满族人名。但到了第十二代的又是有朱姓的煜勋了。

朱侯的爵位尽管是一等那么高,但这班贵族是没有实权的,每年拿侯俸多少,实缺乏以支撑日子,因而朱煜勋也私自出卖十三陵树木以补偿家计,像他的父亲诚端那样以明陵地亩十数顷租与人耕,又盗斫陵木出卖了。诚端此举,曾于光绪八年(1882年)被人参奏,慈禧太后命顺天府府尹周家楣查处。延恩侯诿称系村夫私垦。周家楣复奏后,诚端交部议处,而周家楣还有附片奏明诚端实因家贫而出此,家贫原因,则以裁饷之故。又说诚端虽是侯爵,但并无差使,无可挹注,请赏还全俸,俾得度日。慈禧太后准如所请。(按:咸丰年间,户部尚书肃顺曾把旗人的俸饷削减,旗人咬牙切齿。肃顺被杀后,恭亲王当政,并没有添加,因而旗人中有歌谣云:“去了一个六,换了一个六,赋税二两仍照常。”肃顺、奕皆行六也。……朱侯往天津张园叩见溥仪,庄士敦对他此举大为赞赏,认为无愧“延恩”二字之封,大清二百余年养士之恩,今已可见云。)

朱煜勋往天津“行在”叩见“天颜”,为1925 年春初之事,到今恰为四十年,当时溥仪二十岁,本年六十岁了。朱煜勋如不死,今天不过是一个八十四岁的人,不知他们在北京市上有碰头否,这却是一件风趣的事。

民国元年(1912 年)冬,王静安(国维)先生在日本东京充遗老,感念旧事,写成《颐和园词》一首,仿长庆体之作也。末四句云:“定陵松柏郁青青,应为兴亡一拊膺。却忆年年寒食节,朱侯亲上十三陵。”这是他慨叹清亡之后,还不如明太祖后代准时受命上坟。但四十年后,什么皇陵都现已没有春秋二祭了,人们把皇陵辟为博物馆,以供考古者为参阅资料,哪一个皇帝的后代也不用去上坟,从此已死的帝皇再不能发挥其余威要人们为他劳民伤财,所以朱煜勋也不用劳驾了。

图书简介

庄士敦是一位“我国通”。1919-1924年,他作为溥仪的英文教师,见证和参加了溥仪所阅历的一系列浮沉。这本“目睹身经”的实录,书写了末代皇帝从少年时代到青年时代的身世,勾连起了许多近代史重大事件。

作者简介

庄士敦(Reginald Fleming Johnston 1874-1938):出生于苏格兰。1898年被派往我国。1919年被聘为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英文教师;1924年溥仪被逐出宫后,不再担任该职。著有《儒学与近代我国》《释教我国》《紫禁城的傍晚》等书。高伯雨(1906—1992):原名秉荫,又叫贞白,笔名有林熙、秦仲龢、温大雅等,广东澄海人,以谙于掌故驰誉香港文坛。集结出书的著作有以“听雨楼”命名的文集五种,译注有《英使拜见乾隆写实》《紫禁城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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