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读:静月晴秋
点校:六合一沙鸥
注解:西山白衣
白衣注解红楼梦一直没有入心,直到贾宝玉摔通灵宝玉时才微有心酸。
第三回 金陵城起复贾雨村 荣国府收养林黛玉
侧批:(收养)二字触目苍凉之至。(同病相怜之语。)
却说雨村忙回头看时,不是他人,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侧批:盖言如鬼如蜮也,亦非正人正言。他本系此地人革职后家居,今探问都中奏准起复古员之信,他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忽遇见雨村故忙道喜。二人见了礼,张如圭便将此信告知雨村,雨村自是欢欣,忙忙的叙了两句,侧批:画出心思。遂道别各自回家。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策,侧批:毕肖赶热灶者。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雨村领其意,道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侧批:细。
(张如圭,圭:同“鬼”音。因张如圭和贾雨村是同僚,脂砚斋对此人极为恶感。毕肖:如出一辙,非常类似。《啸亭续录·满意馆》:“有绘士张宗苍,以山水拿手,仿北宋 诸家,无不毕肖。”《廿载富有梦》第八回:“只见红浄金凤,开面扮赵匡胤 ,真是文武神情毕肖。”下文这个词还会呈现。 )
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恰巧,因贱荆逝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舶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时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谢,遇此时机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但请定心,弟已预为筹画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理解,亦不劳尊兄多虑矣。”
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侧批:奸诈小人欺人语。只怕晚生草率,不敢突然入都干渎。”(干渎:得罪。)侧批:满是假,满是诈。
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侧批:二名二字皆颂德而来,与子兴口中作证。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宽厚,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浮官吏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不然不光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侧批:写如海实写政老。所谓此书有不写之写是也。(以林如海之口说出贾政的品藻。)
(工部员外郎:工部是六部之一,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长官为工部尚书,副部长为侍郎。清朝工部员外郎正五品,相当于现在的司长,正厅级。
后贾政被外放学政是正三品,副部级。名列巡抚、布政使之后,相当于主管教育的副省长。贾政是连升四级,按准则是不允许的,但贾元春是贵妃,老丈人官职低,皇上脸上也无光。)
(脂砚斋至此依然没有对贾雨村消除成见,“奸诈小人欺人语。满是假,满是诈。”可见在脂砚斋心中受伤极深。“此书有不写之写”是红学索隐派的发端,所以脂砚斋的批语往往是牵着各种人的鼻子走。)
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所以又谢了林如海。如海乃说:“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非常满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逐个领了。
那女学生黛玉,身体大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法他外祖母致意务去,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侧批:不幸!一句一滴血,一句一滴血之文。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回视之忧,何反云不往?”
(仍是同病相怜语。若无相同遭受岂能有“一句一滴血”的叮咛,再有“一句一滴血之文”?实有作者的影子,失怙后年少进京。)
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侧批:实写黛玉。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雨村还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靠黛玉而行。侧批:教师依靠学生,怪道今时以收纳学生为幸。
有日到了都中,侧批:繁中简笔。进入神京,雨村先整了衣冠,侧批:且按下黛玉以待细写。今故先将雨村安顿过一边,方起荣府中之正文也。带了小童,甲侧:至此逐渐美观起来也。拿着宗侄的名帖,至荣府的门前投了。侧批:此帖妙极,可知雨村的品德矣。(这条批语真是带有很大的成见。送林黛玉进荣府换做任何人也都得投名帖,阐明来此的原因。这和品德真是没多大联系。)
(有日是有时日,不短也不长。一路上没什么变故,比较顺利。繁中简笔不再叙说一路上无关重要的工作。)
彼时贾政已看了妹丈之书,即忙请入相会。见雨村容颜魁伟,言语不俗,且这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况又系妹丈致意,因而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侧批:正人可欺其方也,况雨村正在王莽谦恭下士之时,虽政老亦为所惑,在作者系指东说西也。
(一个素昧生平的陌生人千里迢迢送外甥女,贾政相见、款待是最少的礼仪。贾政帮助也是感谢贾雨村这份辛苦。)
便极力内里帮忙,题奏之日,悄然谋侧批:春秋字法。(写史书的方法)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谋补侧批:春秋字法。了此缺,拜辞了贾政,择日就任去了。侧批:因宝钗故及之,一语过至下回。不在话下。
(把贾雨村比作王莽,那么王莽做了那些事儿?王莽是西汉王氏宗族的成员,王氏宗族是其时权倾朝野的外戚世家,王家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担任大司马。只要王莽独守清净,日子俭朴,为人谦恭,勤劳好学。
王莽二十四岁入中枢开端当官,他就事细心,对人愈加恭顺,朝中的许多知名人士都为王莽说好话,汉成帝也认为王莽很贤达。可是王莽掌权后就变了容貌,强逼太皇太后王政君交出传国玉玺,承受孺子婴禅让后称帝,入高祖庙拜受,御王冠即皇帝位,改国号为“新”。而太皇太后王政君是王莽的亲姑姑。
若贾雨村真的是王莽,那么现在他是谦恭的贾雨村,等他取得权势之后也会学王莽强占荣、宁二府的工业?难怪脂砚斋这么恨贾雨村。)
(正文能够精确的看出贾政的才干,很轻松地帮贾雨村某了一个复职候缺,不到两个月就任应天府知府。拜辞贾政,择日就任,应天府便是金陵,小说中荣、宁二府也在金陵,其实不该该有拜辞择日就任之说。南京叫应天府,北京叫顺天府,相当于直辖市。设府尹一人(正三品)、府丞一人(正四品)、治中一人(正五品)、通判六人(从五品)、推官一人、儒学教授一人、训导一人以及统历、照磨、检校等官。贾雨村应该是通判。)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侧批:这方是正文起头处。尔后翰墨,与前两回不同。(前两回都是开场白,文到这儿才是真实进入小说的主题。)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这林黛玉常听得批侧:三字细。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费用,已是非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而步步留神不时介意,不愿简单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生怕被人耻笑了他去。批侧:写黛玉自幼之心计。
(三字细,实写作者,常听得祖母、母亲说过。)
自上了轿,进入城中,从纱网向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富有,人迹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侧批:先从街市写来。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要东西两角门有人收支。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侧批:先写宁府,这是由东向西而来。
(关于金陵街市富有的描绘分外的简略,一笔带过。)
黛玉想道:“这必是外祖之长房了。”想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
后边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
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头是抄手游廊,傍边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便是后边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头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对府内情形描绘非常了解。用了许多翰墨。)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侧批:如见如闻,活现于纸上之笔。美观煞。所以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侧批:真有是事,真有是事。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眉批:此书得力处,满是此等当地,所谓颊上三毫也。
(颊上三毫:绘画术语,用极细的画笔勾勒人物肖像。《石匮书自序》:“至其论赞,则淡淡数语,非颊上三毫,则睛中一画。”三回书中从正文到批语关于绘画方面的常常会呈现。)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参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叫着大哭起来。侧批:几千斤力气写此一笔。(写这一情形,其时作者和批者定是在痛哭。)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侧批:旁写一笔,更妙。黛玉也哭个不住。侧批:天然顺写一笔。一时世人渐渐解劝住了,黛玉方参见了外祖母。眉批:书中正文之人,却如此写出,却是天生地设规矩,不见一丝牵强。(肯定脂砚斋语,雪芹乃心中大神也。)
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贾赦、贾政之母也。侧批:书中人目太繁,故明注一笔,使观者省眼。当下贾母逐个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逐个参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天远客才来,能够不用上学去了。”世人容许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进场人物次序:林黛玉——贾政——贾母史太君——大舅母邢夫人贾赦之妻——二舅母王夫人贾政之妻。)
纷歧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侧批:气势如现纸上。眉批:从黛玉眼中写三人。榜首个肌肤微丰,侧批:不犯宝钗。合中身段,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顺缄默沉静,观之可亲。侧批:为迎春描绘。第二个削肩细腰,侧批:《洛神赋》中云“肩若削成”是也。长挑身段,鸭蛋脸面,俊眼修眉,回视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侧批:为探春描绘。第三个身量未足,描述尚小。眉批:浑写一笔更妙!必个个写去则板矣。可笑近之小说中有一百个女子,皆是如花似玉一副脸面。其钗环裙袄,侧批:是极。三人皆是相同的妆饰。侧批:毕肖。
(人神之恋飘渺迷离,怎样办人神道殊而不能结合,只能含恨。)
(眉批对尘俗小说又嘲讽了一遍,曹雪芹之至交,是男人岂能不爱脂砚?)
黛玉忙动身迎上来见礼,侧批:此笔亦不行少。相互厮认过,咱们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黛玉之母怎样抱病,怎样请医服药,怎样送死发丧。难免贾母又伤感起来,侧批:妙。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天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悲伤!”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又啜泣起来。世人忙都宽慰解说,方略略止住。侧批:总为黛玉自此不能别往。世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动言谈不俗,身体脸庞虽怯弱不堪,侧批:写佳人是如此笔仗,看官怎得不叫绝称赏。却有一段天然的风流情绪,便知他有缺乏之症。侧批:为黛玉描绘。世人目中,只此一句足矣。甲眉:从世人目中写黛玉。草胎卉质岂能胜物耶?想其衣裙皆不得不牵强支持者也。
(批黛玉是在为雪芹的文采叫绝。此处风流是指黛玉的仪态。)
因问:“常服何药,怎样不急为疗治?”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天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收效。那一年我三岁时,(榜首回,香菱三岁。)听得说侧批:文字细如牛毛。(废话。)来了一个癞头和尚,眉批:奇古怪怪一至于此。通部中假借癞僧、跛道二人点明迷情幻海中稀有之人也。非袭《西游》中一味无稽、至不能处便用观世音可比。(假如真能点明,又怎能有这么多眼泪?)说要化我去落发,我爸爸妈妈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终身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今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爸爸妈妈之外,凡有外姓亲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侧批:是作书者自注。也没人理他。现在仍是吃人参养荣丸。”
侧批:人生自当自养荣卫。
眉批:甄英莲乃副十二钗之首,却明写癞僧一点。今黛玉为正十二钗之冠,反用暗笔。盖正十二钗人或观察可知,副十二钗或恐观者疏忽,故写极力一提,使观者万勿稍加玩忽之意耳。
(荣卫指气血。荣指血的循环,卫指气的周流。荣气行于脉中,属阴,卫气行于脉外,属阳。荣卫二气分布全身,内外相贯,运转不已,对人体起着滋补和捍卫效果。《素问·举痛论》:“喜则气和志达,荣卫通利,故气缓矣。悲则心系急,肺布叶举而上焦不通,荣卫不散,热气在中,故气消矣。作者和批者都懂书画、医理,真不是偶然。)
(此指黛玉用眼泪还账,泪多即悲。)
贾母道:“正好,我这儿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便是了。”侧批:为后菖、菱伏脉。(贾菖、贾菱)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侧批:懦笔庸笔何能及此。(这条批语现已阿谀过头了。)说:“我来迟了,不曾迎候远客。”甲侧:榜首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活跳纸上?此等文字非仙助即神助,从何而得此机括耶?(畸笏叟偏心王熙凤。)
眉批:另磨新墨搦锐笔,特独出熙凤一人。未见其人先使闻声,所谓“绣幡开,遥见英豪俺”也。(此用熙凤,上用阿凤。是脂砚斋和畸笏叟批语的不同之处。)
(《西厢记杂剧》第二本第二折载“绣旗下遥见英豪俺”。戏剧艺人未出面而先在暗地演唱。)
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侧批:原有此一想。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
这个人装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光辉,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向阳五凤挂珠钗,侧批:头。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侧批: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侧批:腰。身上穿戴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彩色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修长,体魄风流,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侧批:为阿凤描绘。眉批:试问诸公:历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像至此者?
(用一整段文字来描绘王熙凤的服饰。神妃:巫山神女,潇湘神女、洛神。这儿恍若是指洛阳神女。和上文批语《洛神赋》照顾。
洋缎:一是细绒棉布,润滑平坦。明清时期北美盛产棉花,纺织工艺比我国先进。二是出口转内销的绸缎,明清我国每年往欧洲出口丝绸几百吨,出口产品也会依照欧洲商人供给的工艺。花样进行编织。绉:似罗而疏,似纱而密。因为经纬丝线捻向不同,发生天然的皱纹。)黛玉急速动身接见。贾母笑侧批:阿凤一至,贾母方笑,与后文多少笑字作偶。道:“你不认得他,他是咱们这儿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便是了。”侧批:阿凤笑声进来,老太君打诨,虽是空口传声,却是补出一贯晨昏起居,阿凤于太君处承欢应候一刻不行少之人,看官勿以闲文淡文也。
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号,只见众姊妹都忙告知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便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侧批:奇想奇文。以女子曰“学名”固奇,然此偏有学名的反倒不识字,不曰学名者反若假。
(王熙凤,闽浙人。)
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审察了一回,侧批:写阿凤悉数逼真榜首笔也。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全国真有这样美丽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侧批:这方是阿凤言语。若一味浮词套语,岂复为阿凤哉!眉批:“真有这样美丽人物”出自凤口,黛玉丰姿可知。宜作史笔看。何况这通身的气度,竟不象老祖先的外孙女儿,竟是个近亲的孙女,侧批:仍归太君,方不失《石头记》文字,且是阿凤身心之至文。怨不得老祖先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侧批:却是极淡之语,偏能恰投贾母之意。只不幸我这妹妹这样命苦,侧批:这是阿凤见黛玉正文。怎样姑妈偏就逝世了。”侧批:若无这几句,便不是贾府媳妇。
(以上照顾榜首回批语:“有隐有见”。)
(以上侧批多是畸笏叟之语。惟眉批:“真有这样美丽人物”出自凤口,黛玉丰姿可知。宜作史笔看。才是脂砚斋语。)
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侧批:文字美观之极。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侧批:反用贾母劝,看阿凤之术亦甚矣。这熙凤听了,忙破涕为笑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爱,又是悲伤,竟忘记了老祖先。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儿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知我,丫头老婆们欠好了,也只管告知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侧批:当家的人事如此,毕肖!你们趁早清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侧批:总为黛玉眼中写出。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侧批:不见后文,不见此笔之妙。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侧批:接闲文,是原意避繁也。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侧批:却是日用家常实事。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侧批:仍归前文。妙妙!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却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准备下了,眉批: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若信彼果拿出准备,不独被阿凤瞒过,亦且被石头瞒过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侧批:试看他心计。王夫人一笑,允许不语。侧批:深取之意。
(眉批白话文翻译:“我知道这缎子王熙凤并没有拿出来。她说现已准备下了是顺着王夫人的话在说谎。假如读者信她公然拿出来准备,不光是被王熙凤诈骗,也是被《石头记》所诈骗。”此批是在说王熙凤能见机行事,为人比较油滑。才有王夫人一笑,允许不语。畸笏叟的批语不如脂砚斋的简练温婉,文笔和脂砚斋相去甚远。)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舅父。时贾赦之妻邢氏忙亦动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曩昔,倒也廉价。”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用过来了。”邢夫人容许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咱们送至穿堂前。
(去宁国府参见贾赦。舅父如父。)
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紬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子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间隔过来的。侧批:黛玉之心计眼力。
(小孩子哪有什么心计,兄弟分居各自独立门户是必定的。这只是以黛玉之眼来描绘荣、宁两府的环境。)
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细巧特别,不似刚才那儿轩峻绚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侧批:为大观园伏脉。试思荣府园今在西,后之大观园偏写在东,何不畏难之若此?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侧批:这一句都是写贾赦,妙在满是指东击西操之过急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周围面写贾赦荒淫,贪图享受。此是畸笏叟语,遥对第十三回批语。)
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欠好,见了姑娘互相倒悲伤,侧批:追魂摄魄。眉批:余久不作此语矣,见此语不免一醒。(假悲伤。)暂时不忍相见。侧批:若一见时,不独呆板,且亦大失道理,亦不能有此等妙文矣。劝姑娘不要悲伤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相同。姊妹们虽拙,咱们一处伴着,亦能够解些愁闷。侧批:赦老亦能作此语,叹!叹!或有冤枉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血浓于水,亲情仍是有的。)
黛玉忙站起来逐个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珍惜赐饭,原不该辞,只是还要曩昔参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侧批:得当。异日再领,未为不行。望舅母容谅。”
(天分聪明,作成年人语。从此之后黛玉年纪含糊,每个读者心中对林黛玉都有一个自己设定的年纪。)
邢夫人传闻,笑道:“这却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刚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曩昔,所以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吩咐了世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一时黛玉进了荣府,下了车。众嬷嬷引着,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侧批:这一个穿堂是贾母正房之南者,凤姐场所通者则是贾母正房之北。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子,上面五间大正房,两头厢房鹿顶耳房钻山,畅通无阻,轩昂绚丽,比贾母处不同。黛玉便知这方是正派正闺阁,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昂首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甲侧:蜼,音垒。周器也。一边是玻璃(台皿,疑为生造字,查康熙字典、佩文韵府以及广韵均无此字。)甲侧:音海。盛酒之大器也。
(玻璃器皿、挂钟皆来自西洋,是其时的宝贵物品,显示身份的标志。明清官宦巨商款待贵客的时分经常用玻璃杯子沏茶来夸耀。)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笔迹,甲侧:雅而丽,富而文。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夹批:实贴。
(珠玑,诗文精采,杜牧《新转南曹出守吴兴》诗:“一杯宽幕席,五字弄珠玑。”黼黻fǔfú,古代高官礼衣上所绣斑纹。)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侧批:先虚陪一笔。本来王夫人经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侧批:黛玉由正室一段而来,是为参见政老耳,故进东房。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侧批:若见王夫人,直写引至东廊小正室内矣。所以老嬷嬷引黛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头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面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佳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唾壶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头,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他铺排,自不用细说。侧批:此不过略叙荣府家常之礼数,特使黛玉一识阶层坐次耳,余则繁。
(洋罽jì:毛料呢子,比毡的编织工艺更先进,平坦润滑不起毛。在欧洲是贵族和骑士才干享受的纺织品。到我国更为宝贵。因为像毡而比毡更华美所以称为罽。梅花式洋漆小几:用金粉和漆合后涂绘于漆器上的一种特别装修技艺,清雍正、乾隆时期是出产的全盛期,内务府造办处设有作坊。)
(清朝康熙、乾隆时期国民并不崇洋媚外,只是朝廷闭关锁国,西洋的东西很难进入我国。欧洲各国使节经常以朝贡的方法到京城经商,朝贡的物品送到皇宫,皇帝的恩赐往往超越贡品的数倍,是显示中华大国之赋有。乾隆时期欧洲各国尝到了甜头,认为清朝人傻钱多,欧洲商人都会以这样的方法来我国朝贡,乃至几个国家的商人联合打着朝贡的名义来我国。后来乾隆吃不消了才命令制止朝贡。就连对藩属国也规则了多少年才干朝贡一次。
朝贡的物品被送到内务府保藏,像布疋、玻璃器皿、挂钟等物件在严重节日会恩赐给王公大臣。家里有洋物件是身份的标志。)
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侧批:写黛玉心意。本房内的丫鬟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审察这些丫鬟们,装修衣裙,举动举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侧批:金乎?玉乎?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儿坐罢。”老嬷嬷听了,所以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本茶具,侧批:悲伤笔,堕泪笔。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甲侧:写黛玉心到眼到,伧夫但云为贾府叙座位,岂不行笑?
侧批:三字有神。此处则一色旧的,可知前正室中亦非家常之费用也。可笑近之小说中,不管何处,则曰商彝周鼎、绣幕珠帘、孔雀屏、芙蓉褥等样字眼。
眉批:近闻一俗笑语云:一庄农民进京回家,世人问曰:“你进京去可见些个世面否?”庄人曰:“连皇帝老爷都见了。”众罕然问曰:“皇帝怎样景况?”庄人曰:“皇帝左手拿一金元宝,右手拿一银元宝,立刻捎着一口袋人参,举动人参不离口。一时要屙屎了,连擦屁股都用的是鹅黄缎子,所以京中掏茅厕的人都富有无比。”试思凡稗官写富有字眼者,悉皆庄农进京之一流也。盖此时彼实未身经目击,所言皆在道理之外焉。 又如人嘲作诗者亦往往爱说绮丽语,故有“胫骨变成金玳瑁,眼睛嵌作碧琉璃”之诮。余自是评《石头记》,非唾弃前人也。
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天斋戒去了,侧批:装点宦途。再会罢。侧批:赦老不见,又写政老。政老又不能见,是重不见重,犯不见犯。作者惯用此等规矩。只是有一句话吩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今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定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侧批:四字是血泪盈面,不得已无法何而下。四字是作者痛哭。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侧批:与“绛洞花王”为对看。今天因庙里还愿去了,侧批:是富有令郎。没有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今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孽根祸胎,混世魔王,绛洞花王”实写作者身世。批者如此了解作者,写书中作者的构思、情节走向都有批者在参加。《红楼梦》实为美女而书。)
(正文和批语:以富有眼看富有事,以富有笔写富有文。若是作者没有亲眼所见和阅历,就无法描绘出宝贵器皿、铺排、服饰、房间布局。赤贫会约束幻想,乡野文人的笔下则是:皇帝下地种田用的是金锄头,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
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恶劣反常,侧批:与甄家子恰对。极恶读书,侧批:是极恶每日“诗云”“子曰”的读书。最喜在内帏鬼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今见王夫人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兄了。侧批:这是一段反衬笔法。黛玉心用“猜度蠢物”等句对着去,方不失作者本心。
(榜首回顽石为蠢物,“猜度蠢物”是自嘲。)
因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奶名就唤宝玉,侧批:以黛玉道宝玉名,方不失正文。虽极憨顽,侧批:“虽”字是有情字,宿根而发,勿得泛泛看过。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天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侧批:又登开一笔,妙,妙!
(上三条批语满是废话。)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他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心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侧批:此一笔回收,是明通部同处原委也。若姊妹们有日不睬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难堪,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侧批:这可是宝玉赋性真情。前四十九字悬殊之批今始方知盖小人口碑累累如是,是是非非任尔口角,大都皆然。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吩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上两段4条批语合计49字。乃是废话。)
眉批:不写黛玉眼中之宝玉,却先写黛玉心中已早有一宝玉矣,幻妙之至。自冷子兴口中之后,余已极思欲一见,及今没有得见,奸刁之至。
(情由心而生。)
黛玉逐个的都容许着。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王夫人忙携黛玉从后房门侧批:后房门。由后廊侧批:是正房后廊也。往西,出了角门,侧批:这是正房后西界墙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王夫人笑指向黛玉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儿找他来,少啥东西,你只管和他说便是了。”
这院门上也有侧批:二字是他处不写之写也。四五个才总角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眉批:这正是贾母正室后之穿堂也,与前穿堂是一带之屋,中一带乃贾母之下室也。记清。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侧批:写得清,一丝不错。
(批者和作者都极为了解府第院子的布局和结构。这也是亲身阅历,看见某一房子,脑子中会天然显现其时的情形。)
所以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侧批:不是待王夫人用膳,是恐使王夫人有失侍膳之礼耳。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头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面榜首张椅上坐了,黛玉非常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儿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榜首,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周围丫鬟执着布掸子、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无关痛痒。侧批:夹写如海一派书气,最妙。今黛玉见了这儿许多工作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逐个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侧批:总写黛玉今后之事,故只以此一件小事略为一表也。
眉批:余看至此,故想日前所阅“王敦初尚公主,登厕时不知塞鼻用枣,敦辄取而啖之,早为宫人鄙诮多矣”。今黛玉若不漱此茶,或饮一口,不为荣婢所诮乎?观此则知黛玉平生之心思过人。
(王敦(266年-324年),字处仲,小字阿黑,琅邪临沂人,东晋将领、权臣。王敦年青时容颜俊美,生性洒脱,长于评鉴人物,通晓《左氏春秋》,尤喜清谈,深得族兄王戎欣赏。他因娶晋武帝之女襄城公主(《世说新语注》作舞阳公主)为妻,被拜为驸马都尉,后又担任太子舍人。
王敦与公主成亲不久,在公主府中如厕,看到漆箱里盛着许多干枣。他认为是厕所里铺排的果品,便随手拿起来吃,竟将干枣悉数吃光。其实这些干枣是用来塞鼻孔,防臭味的。王敦出来后,又有女仆端来金澡盘、琉璃碗,里边别离盛着水与澡豆,让他净手。他却认为是干粮,便将澡豆倒进水里喝掉。女仆全都掩口而笑。后世以“澡豆为饭”描述一个人没见过世面的窘态。)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咱们安闲说话儿。”王夫人听了,忙动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引凤、李二人去了。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甲侧:好极。稗官专用“腹隐五车书”者来看。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算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甲侧:与阿凤之来相映而不相犯。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侧批:余为一乐。黛玉心中正疑问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侧批:文字不反,不见正文之妙,似此应从《国策》得来。(《战国策》:离经叛道。)倒不见那蠢物甲侧:这蠢物不是那蠢物,却有个极蠢之物相待。妙极。也算了。
(以6岁小孩子心思,黛玉现已被宝玉混世魔王的名头给吓怕了,从此她有点惧怕宝玉,许多情事不敢当面说,只能用眼泪倾诉。)
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青的令郎: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彩色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眉批:此非套“满月”,盖人生有面扁而青白色者,则皆可谓之秋月也。用“满月”者不知此意。色如春晓之花。眉批:“少年色嫩不坚牢”,以及“非夭即贫”之语,余犹在心。今阅至此,放声一哭。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侧批:真真写杀。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侧批:怪甚。心下想道:“好生古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多么眼熟到如此!”侧批:正是想必在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曾见过。(废话)
(满月是个大圆脸。中秋之月稍扁,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气候清新,看月更为洁净。若无月下之欢怎能有此文笔?)
(春晓之花不能持久,此批语是在说早殇。“少年色嫩不坚牢”, “非夭即贫”是作者语。曹雪芹写到这一段时和脂砚斋评论贾宝玉时说的话。)
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宝玉即回身去了。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完毕,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乌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戴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依旧带着项链、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言语常笑。天然一段风流(美丽。精致、离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表面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内幕。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宝玉极恰,眉批:二词更妙。最可厌别史“貌如潘安”“才如子建”等语。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郛,腹内本来草莽。
失意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远性怪癖,那管世人诋毁!
富有不知乐业,赤贫难耐苍凉。不幸孤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
全国无能榜首,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眉批:末二语最重要。只是纨绔膏粱,亦未必不见笑我玉卿。可知能效一二者,亦必不是蠢然纨绔矣。
(这两首词是整部《红楼梦》的总归纳。写贾宝玉的终身,也是写作者的终身。《红楼梦》一切八十回今后的续书以及历代红学家研讨红楼梦的方向都是依据这两首词为方向的。
对照第十九回,宝玉去袭人家,袭人的母亲和哥哥款待宝玉,摆上一桌子果品,可是袭人觉得没有相同可吃之物。己卯本夹批:补明宝玉自幼多么娇贵,以此一句留与下部后数十回“隆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可为后生过分之戒。叹,叹。现已指明晰贾宝玉的最终归宿,可能是啼饥号寒而死。)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描述,眉批:又从宝玉目中细写一黛玉,直画一佳人图。与众各异: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甲侧: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侧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轻轻。闲静时如姣花照水,举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侧批:至此八句是宝玉眼中。(废话)
侧批:此一句是宝玉心中。(废话)
(为何废话许多?脂砚斋批的书撒播后有许多抄写,抄写的人有时分也会加上自己的批语。可是文笔风格和脂砚斋都纷歧样。如撒播下来的脂批本侧批都留有距离。)
眉批:更美妙之至!多一窍固是功德,然不免偏远了,所谓“过为己甚”也。甲侧:此十句定评,直抵一赋。
眉批:不写衣裙妆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举动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玉是多么丰度。
眉批:黛玉见宝玉写一“惊”字,宝玉见黛玉写一“笑”字,一存于中,一发乎外,可见文于着笔必琢磨的准稳,刚才用字。
(惊,缘分之惊,从此终身一世只为这个男人流泪;笑,自傲之笑,尽管初见,你这终身现已无路可逃。)
侧批:看他榜首句是何话。
侧批:疯话。与黛玉同心,却是两样翰墨。观此则知玉卿心中有则说出,一毫宿滞皆无。
(卿字,脂砚斋语。与玉兄不同。)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尝见过他?”宝玉笑道:“尽管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甲侧:一见便作如是语,宜乎王夫人谓之疯疯傻傻也。今天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行。”甲侧:妙极奇语,全作如是等语。无怪人谓曰痴狂。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侧批:作小儿语瞒过世人亦可。若如此,更相友善了。”侧批:亦是真话。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审察一番,侧批:与黛玉两次审察一对。因问:“妹妹可曾读书?”侧批:自己不读书,却问到人,妙。
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探春侧批:写探春。(废话)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为美女取字是在宠笑之间。脂砚斋却对“颦颦”两字没有一点批语。是在避羞。)
(说宝玉腹内草莽,怕读书,这《古今人物通考》是怎样读来的?并且典故记住圆熟。)
(黛石:作画用的颜料。明清宫女用来描眉。传说北京香山樱桃沟(青埂峰、灵石、木石前盟处)有黛石,白衣曾多次前去寻觅,只是得一块。后查阅史料,《明一致志》:“宛平县产石,黑色而性不坚,磨之如墨。金时宫人多以画眉,名日眉石,亦称黛石。”
《帝京景象略》记载:“画眉山产石墨色浮质而腻理,入金宫曰眉石,亦曰黛石。”
画眉山在海淀区温泉镇。《宸垣识略》记载:“画眉山,由金山口度岭至冷泉村、太舟坞后”,“黑龙潭在画眉山”。)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臆造。”宝玉笑道:“除《四书》外,臆造的太多,偏只我是臆造不成?”侧批:如此等语,焉得怪彼世人谓之怪?只瞒不过批书者。
(四书现已读完,又通览了四书之外的书本。而黛玉只读了四书。)
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批侧:奇极怪极,痴极愚极,焉得怪人目为痴哉?世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眉批:奇之至,怪之至,又忽将黛玉亦写成一极痴女子,观此初会二人之心,则可知今后之事矣。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听了,顿时发生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侧批:试问石兄:此一摔,比在青埂峰下萧然坦卧何如?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凹凸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世人一拥争去拾玉。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甲侧:如闻其声,恨极语却是疼极语。你气愤,要打谩骂简单,何须摔那命根子!”侧批:一字一千斤重。
(至此已入情,痛彻心扉之情。本认为心有灵犀,怎样办美女未入心。)
宝玉满面泪痕泣侧批:千奇百怪,不写黛玉泣,却反先写宝玉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难堪,现在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眉批:“不是冤家不聚头”榜首场也。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逝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而他只说没有这个,不方便自己夸大之意。你现在怎比得他?还欠好生稳重带上,细心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道理,也就不生别论了。侧批:所谓小儿易哄,余则谓“正人可欺以其方”云。
(越是接近之人越是诈骗最多,损伤最深。)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顿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拾掇房子,另作一番安顿罢。”宝玉道:“好祖先,侧批:跳出一小儿。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稳当,何须又出来闹的老祖先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算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看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从王熙凤和贾宝玉穿着看林黛玉进贾府是在冬天。上文贾母还有“等过了残冬”语。)
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侧批:新雅不落套,是黛玉之文章也。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称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眉批:妙极。此等名号方是贾母之文章。最厌近之小说中,不管何处,满纸皆是红娘、小玉、娇红、香翠等俗字。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还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鬟外,还有五六个洒扫房子交游使役的小丫鬟。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随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侧批:奇名新名,必有所出。者,随侍在外面大床上。
(雪雁、鹦哥、花袭人三个姓名费了几十字批语叫好,唯一“颦颦”只字不提。)
本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侧批:亦是贾母之文章。前鹦哥已伏下一鸳鸯,今珍珠又伏下一琥珀矣。以下乃宝玉之文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极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肠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侧批:只如此写又好极!最厌近之小说中,满纸“千伶百俐”“这妮子亦通文墨”等语。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要一个贾母,现在伺候宝玉,心中眼中又只要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古怪,常常规谏宝玉,心中着实郁闷。
(这个最厌和上一条的最厌不是同一个人的批语,第二条最厌是吠影吠声。)
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她,古代他字男女同用。)见里边黛玉和鹦哥犹未安眠,他自卸了妆,悄然进来,笑问:“姑娘怎样还不安眠?”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林姑娘正在这儿悲伤,侧批:可知前批不谬。自己淌眼抹泪侧批:黛玉榜首次哭却如此写来。眉批:前文反明写宝玉之哭,今却反如此写黛玉,几被作者瞒过。这是榜首次算还,不知下剩还该多少?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侧批:所谓宝玉至交,全用关心功夫。因而便悲伤,我好简单劝好了。”
袭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古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疑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疑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取便是了。终究那玉不知是怎样个来历?上面还有笔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侧批:癞僧幻术亦太奇矣。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算了,此时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侧批:总是关心,不愿多事。咱们又叙了一回,刚才安歇。
(贾宝玉两重性情,神瑛仆人和通灵宝玉。)次日起来,省过贾母,因往王夫人处来,正值王夫人与熙凤在一处拆金陵来的信件看,又有王夫人之兄嫂处遣了两个媳妇来说话的。黛玉虽不知原委,探春等却都知道是谈论金陵城中所居的薛家姨母之子姨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案下审理。现在舅父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知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
最终一段和前两回有抵触之处,是作者用明修栈道之笔。“拆金陵来的信件看”“ 谈论金陵城中”明显是贾府是没有在金陵城,后又有“现在舅父王子腾得了信息,故遣他家内的人来告知这边,意欲唤取进京之意。”如同在金陵便无拆金陵来信之说,会和王子腾相同,差遣家人告知一声便是。
那么前文中贾雨村说的是:“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旅游六朝遗址,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通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本回林黛玉进京告知的是:“有日到了都中,进入神京。”明显作者是在用水中望月的方法,所以而不是,不是而是来暗指北京。
第三回进场人物:
非贾府人物:贾雨村(林黛玉的教师)、张如圭、林如海(贾府女婿,黛玉的父亲)。薛蟠、王子腾。
贾府荣国府人物:
林黛玉:贾代善和贾母王老太君的外孙女,贾敏之女。
贾母:史老太君,贾代善之妻,贾赦(长子)、贾政(次子)、贾敏的母亲。(林黛玉写字避忌敏字,)
贾政、王夫人配偶子女:贾珠(妻李纨)、元春、宝玉、探春。(第二回,贾珠二十岁逝世。贾元春入宫做女史。)
贾赦、邢夫人配偶子女:贾琏(妻王熙凤)、迎春。
惜春(宁国府)、雪雁(黛玉丫鬟)、紫鹃(鹦哥,贾府二等丫鬟)、花袭人(宝玉的丫鬟)、李嬷嫲(宝玉奶妈)、王嬷嬷(黛玉奶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