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茄子小鸡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2019-12-13 09:10:45  阅读:3937 作者:责任编辑NO。邓安翔0215

作者:钱红莉

南瓜苗在围墙上的破脸盆里早已秧好,能够移栽了。

天阴漆漆的,挑一担火粪,在小麦地接近坟包处,挖几个坑,火粪捧进去填实。火粪肥力足,土质里含有草木灰、牛屎粑粑灰、刨花灰……疏松得很,无需小铲子,直接用手指掏个洞,将南瓜苗扶上,培土,洒水。

郭红松绘

妈妈说:“水要渐渐浇,才洇得深……”

来日,若是个晴天,就不要偷闲,趁早饭前,摘几片树叶子去把新载的南瓜苗盖上,以免被太阳晒蔫了。仍是要洒水的,急不得,渐渐洇。傍晚,也要去浇一遍水。

过不了几日,南瓜苗养活了。从妈妈对待瓜苗的耐性、细心和珍惜里,叫人自小懂得人与万物的深沉联系。后来,每次听柴可夫斯基的《船歌》,便会想起乡间年月。钢琴一点点地往纵深处探,与我给南瓜苗洒水多么类似呵,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往下滴,生怕冲垮了火粪,怕它疼似的,珍惜着,恰如春风逶迤……

南瓜苗周围耐不住孤寂地长了七八株野草,用小锄头尖悄悄勾掉,顺便给南瓜苗松松土,再铺一把枯稻草上去,最好再描点儿淡肥。妈妈一边侍弄,一边告诉我,肥力太足会把南瓜苗烧死,所以粪要兑水稀淡点。我努力地记住这些——想着将来,也要自立门户,必定要把庄稼活做好了。哪知,一辈子忘不了。

接下来,南瓜长高了,分了好几个杈,开端牵藤。植物有野性,却没眼睛,抹黑相同,触须四处探,总不明白似的,妈妈就来引导,把这些触丝往坟包的方向引,它们也听话,一向往那里长去。太快了,不及半个月,藤蔓将整个坟包掩盖住了,巨大的叶片上白筋纵横,一般,这样的种类结出的瓜糯而甜。

皖南当地的南瓜是蒲团状的,扁扁圆圆的,美观,天然生成是艺术品。

搭档的伯伯是位画家。有一天,她说想让伯伯画一幅画送我,问要怎样的。我信口开河:“就画一个咱们皖南的蒲团南瓜吧,最好上面停一只蚂蚱。”随口一说,就忘记了。

多日后,搭档带来一幅画,画框都装好了。她说,伯伯特地去皖南采风,专门拍了南瓜回来画……伯伯多么艰苦,为一个蒲团南瓜。

这幅画挂在餐厅许多年。蒲团南瓜的造型天然生成佛系,映照着一个寒瘦之家一日三餐的朴素、寡淡,佳趣天成。

市场上售卖的瓜,一头大一头小,圆不圆,扁不扁,着实不耐看,吃起来,水垮垮的。

农忙时节,把结出的南瓜挑回去,放在阴凉的床下,可一向吃到冬季。

南瓜烧豆角,长夏的常见菜。没有肉,倒点菜籽油光锅,囫囵烀一锅,下饭得很。除了这道菜,便是蒸茄子,青茄子、红茄子,自菜园摘回,随意划几刀,在水里浸出黑汁,挤干。这边把米饭锅烧开,滗掉米汤,茄子倒饭上;另备一小碗,蒜瓣切碎,加盐、菜籽油,一同蒸。锅巴香了,茄子也熟了,捞出,拌上佐料。在幼年,这简直是神仙般的膳食。

茄蒂不扔,攒下一盘,掰开,扯除白筋,清炒辣椒丝,就着粥,绝一味。茄蒂上有芒刺,下锅后渐软,但仍然有干劲,吃进嘴里,抵着了上颚,轻轻地痒,至今犹记。

在乡间,摘茄子,一摘便是半篮,留下的茄蒂可观。当今,去菜市,只能买三四个茄子,那么点儿茄蒂,怎值得吃呢?何况,现在的辣椒早不是那个味了。

当今的孩子不明白的。自小吃惯大棚栽培的瓜菜,他们的味蕾没有乡愁可言。

每次听埃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自有小鸡出壳的茸茸感。我又要过幼年了。

妈妈找一个破篮子,填充几件不穿的袄裤,放二十个鸡蛋。

家里那只芦花老母鸡早几天前便开端不思粥饭了,她要尝试行一段母亲的巨大进程。

妈妈就满足她。

鸡毛悉数松开,比平常巨大了一倍多,她珍惜地把二十个鸡蛋抱在怀里孵,仔细,专心,水都不知道跳下来喝。每天迟早,妈妈就把她抱下来,备好稻子、水,她才牵强啄饮几口,咯咯咯地,拉一堆白色的鸡粪,就又飞到窝里了。

全国物种,皆相同,一旦做起母亲,简直往神性的路上走了,献身,忘我,慈善。

妈妈每晚都要把鸡蛋拿出来,放在灯下照,有时会兴奋地指给我看:“小鸡眼睛长好了呢,你看你看。”仅一个小黑点罢了。

《大提琴协奏曲》流动至后来,险象环生,我的气味快要跟不上其间的节奏了,真忧虑晕过去。对的,便是这种窒息感,让我回到幼年,咱们家芦花鸡孵蛋相同令人窒息、着急——严寒的鸡蛋,怎样能够焐热了,然后长出小鸡雏来?每天看,每天都仍是那么冷冰冰的一只只鸡蛋。孩子哪有耐性静等一只小鸡破壳而出?

一切都等不及了。咱们喜爱去河边看燕子串花衔水,去打谷场拿个大扫把扑蜻蜓……要么,呆呆坐在稻草堆上,望远……

直至有一天,一只只小鸡啄破蛋壳,自顾自挣出,弱弱地叫唤着,唧唧唧,唧唧唧……

鸡妈妈好神情啊,面貌一新似的,走在前头,领着十几只(半途坏了几只蛋)小鸡雏在村里漫步、啄食虫子。白的鸡,黄的鸡,花的鸡,茸茸心爱。

小鸡喜爱吃小鸡草的籽实。咱们去郊野里逮,一捋一大把,回来撒在地上,白的鸡,黄的鸡,花的鸡,一窝蜂地过来,抢食不已,它们一边啄,一边宣布“唧唧唧”的弱小之声,是“谢谢你,谢谢你”的意思。

日子一天六合往下过着,小鸡们日渐地高了,壮了,开端蜕绒毛。这时,妈妈还会去街上捉回几只小鸭、小鹅一同养起来。

多年今后方知,幼年捋过很多的小鸡草,学名看麦娘。

《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13日 15版)

“如果发现本网站发布的资讯影响到您的版权,可以联系本站!同时欢迎来本站投稿!